作者:凯瑟琳·温莎
出版地点和时间:美国,1944年
出版者:麦克米兰出版公司
《琥珀》虽然叙述的是17世纪后叶英国的故事,但其中的琥珀却是典型的现代女性,你在她身上分明可以见到当代大都市女性的影子,在波澜壮阔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封建王朝复辟的时代转折中,琥珀的言行体现出一种女性独立意识的成长。
琥珀是流落乡间的贵族后代,因为与生俱来的美貌与卓尔不群的气质而不安于乡村生活。偶然的机遇使她结识了复辟王朝先遣队中的贵族伯鲁,恋爱中的琥珀离开家人跟伯鲁来到伦敦,得以对上流社会一窥门庭。但伯鲁无意与她结婚,只给她留下一笔钱便去殖民地探险。经历失恋痛苦的琥珀又坠入一伙骗子的圈套,落得人财两空,终于因为欠债而入狱。大盗黑坛头为琥珀的美色所吸引,将她救出监狱,逼她加入了自己的强盗团伙。在一次盗窃失风后,琥珀逃脱了警察的追捕,从此开始她的舞台生涯,逐渐成为一名红艺人,并蠃得了皇家卫队上尉冒雷士的爱情。伯鲁的归来和琥珀感情上的游移不定导致伯鲁与冒雷士的决斗,使得冒雷士惨死,而伯鲁仍然抛开琥珀,独自远航。其后,琥珀设法与一位富商结婚,并在其死后一举成为豪富。为了爵位的名衔,她又先后两次嫁人,从而进入伦敦的上流社会,最后成为查理二世宠幸的情人。最终,为了自己的真爱━━伯鲁,琥珀被骗放弃一切,离开伦敦,前往美洲大陆。
琥珀的一生可谓丰富多彩,曲折动人,所爱的人不愿与她结婚,又几度陷入逆境,被人骗婚,被人下毒,被人劫掠,但她一直表现得勇敢独立、坚强自信、精力充沛,不管是面对瘟疫、大火,还是劫匪大盗,都处之泰然、镇定自若,甚至在牢狱之中也没有灰心丧气,还主动周济别人。与琥珀相对,小说中主要的男性角色,无论是贵为人君的查理二世,还是醉心航海冒险的伯鲁,全都软弱、自私、冷酷。在感情、婚姻、家庭和经济方面,琥珀具有一种现代女性的自我独立意识,她的所作所为恰是哈姆雷特的名言“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弱者!”的反证。在爱情生活中,她积极主动,对自己所爱的人,如冒雷士、伯鲁,都是不惜一切去得到他们的爱,与女性一贯被动的态度截然不同。然而她并非传统上那种为爱情牺牲一切、处于被拯救者地位的弱女子,她对自己的生活有着坚定的立场和原则。她爱伯鲁,但不愿追随伯鲁去美洲生活,而独自留在英国发展自己的个人空间;她爱冒雷士,但在结婚问题上却坚持自己的选择,决不妥协。对于情欲,琥珀与现代女性解放的潮流不谋而合,摆脱了女性在两性关系中的从属地位,而体现出自主的一面。从最初选择伯鲁,到被人骗婚、入狱,琥珀在感情和物质的双重磨难中认识到男权社会中道德的虚伪性,因此勇敢地选择职业女性的道路,在舞台上演出自己的美丽人生。她看透了男权社会中婚姻的实质,不愿为婚姻和家庭所束缚,结婚只是为了爵位和金钱,而在对待金钱和财富的态度上,从最初的不擅理财到后来签定婚前财产协定,琥珀的变化充分反映出现代女性经济独立自主的精神。
琥珀原本是纯洁的村姑,在伦敦物欲横流、尔虞我诈的社会中,逐渐意识到逾越固有的社会规范、取得女性独立地位的途径,在这一过程中,她付出了自己的青春和善良,沾染了男权社会中贪婪、自私、纵欲、不择手段等,这些并非琥珀的选择,反而是她与男权社会对抗的工具。从琥珀富有之后与多年的老友阿木笔伯爵的一段关于婚姻的对话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作为女性代言人的琥珀与作为男权社会代表的阿木笔的争斗:“ 我已经把这种人看透了。他们把你玩出了孩子,就送你到乡下去生养,他们自己就好逍遥自在留在伦敦,拿你的妆奁去送戏子包相好。多谢罢,这种孱头我是不做的 ”阿木笔听了不觉呵呵大笑 “就是你自己呀。我想你六年之前,还是那么一个乡下傻姑娘,规榘得那么厉害,连我那么诚心诚意向你献殷勤,还要吃你的耳光,谁想得到你会说出这种话呢!我只当你还是梅绿村草场上面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真想不到你已变得这么厉害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神色间都流露出有点可惜的意思。于是琥珀又不高兴了 “这个我也莫名其妙啊,”她愤然说道,“倘若当初的确有过那么一个女孩子的话,她现在已经走了。她在伦敦是待不长久的。”
琥珀的话深刻地揭露出男权社会中女性的弱势地位和婚姻关系的实质,她对这种不平等的社会关系予以否定,对女性的社会角色有自己独特的理解。阿木笔的态度则反映出男权社会中,男性对女性的精神奴役,他不认同琥珀的女性独立意识,从统治的角度去看,他对女性的要求是贞洁、软弱、任人欺凌玩弄而不反抗,然而,正如琥珀所说的,这样的女性的结局就是被社会所吞噬,就像当初身陷囹圄的琥珀一样。琥珀在反抗男权社会、争取自己的社会地位的过程中,以逾越社会规范,即男权中心所谓“伤风败俗”的行为,逐步确立自己的女性意识,但当她成为查理二世的情人,进入男权社会的中心后,她的独立意识开始消解,满足于宫闱倾轧、争风吃醋,不惜用金钱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种自我意识的丧失使得她难以确定自己的社会角色,才会改变自己一贯的原则,轻信人言,离开英国。因此,虽然琥珀身上体现出现代女性意识的觉醒和成长,但另一方面,她的曲折经历还折射出男权社会对女性自我意识的扭曲和异化。不少女性读者对故事的结局并不满意,但这恰恰是女性独立意识成长的真实再现,也展示了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确立自我的艰难。
《琥珀》中女性独立意识的出现具有其深广的社会背景,与当时的社会生活息息相关。第二次世界大战对美国家庭和妇女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男子应征入伍后,女性在家庭中不仅要同时扮演母亲和父亲的角色,而且迫于经济压力,还不得不走出家门,参加工作,干一些以前为男子所垄断或是社会认为不适合女性的活。这对她们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改变自己社会地位的机遇。在各大军工厂,妇女从事着坦克、飞机和船只、军火的制造。虽然人们开始对雇佣妇女从事这些工作心存疑虑,但到1943年,随着男性劳动力的流失,企业的管理层只得求助于女性劳动力。政府对妇女工作持鼓励态度,并用爱国热情来激励女性劳动者。在当时的一首流行歌曲《铆工萝茜》中,女性自豪地宣称,女性是“在创造历史,为胜利而工作”。到战争结束时,美国劳动力市场中的1,950万女性已从本质上改变了女性工作的市场。她们比战前更为成熟,大多数结了婚,而战争时期的工作成为她们增加家庭收入和获得经济独立的机会。但是,女性劳动者的工资还是比男性少,战争结束后大多数女性劳动者都回到各自的家庭,重新担任家庭主妇。不过,正如社会问题专家比拉·阿米登指出的,从长远来看,战争期间妇女所从事的工作,为现代职业女性的出现打下了基础。《琥珀》是1944年的超级畅销书,原因就在于它摆脱了以往言情小说的局限,真实细腻地刻画出处于社会转型期的女性的挣扎与奋斗,对女性所关心的情感、家庭、经济等问题,突破传统的社会规范,给予全新的注解,从而吸引了广大的女性读者。
《琥珀》中体现出的女性自我意识还与历史言情小说这一特定的小说类别有关。历史言情小说是以女性为读者群,而女性作者也或多或少摆脱了为男性写作的理念。虽然她们在语言和思想上还留有男权社会的印记,但对男性文化中的理性色彩的摈弃,使得这些小说在某种意义上更具有女性风格。需要指出的是,《琥珀》中的女性自我意识的成长和女性独立的色彩并不意味着这是一部女权主义小说,正如罗瑟琳·科渥德指出的:“如果只因一本书将妇女的体验放在中心地位,就认为它具有女权主义的兴趣,这将陷入极大的误区。”然而,《琥珀》确实体现出与司各特的《艾凡赫》迥然不同的特点,在历史小说中刻画出女性的独立意识,这毕竟是不争的事实。
《琥珀》出版50多年来,在欧美影响广泛,深受读者的喜爱。根据美国亚马逊网上书店的读者在线书评,它在读者中的口碑甚至超过《飘》,赢得了读者书评中的最高分——五个星。几乎一切作者所能梦想到的溢美之辞都可以在读者的书评里找到,对一个作者来说,这些远比普利策或诺贝尔更有价值。不少读者因为买到这本书而欣喜若狂,其中多数读者阅读《琥珀》的次数在3次以上,最多的读了15次,而且还要再读。读者的年龄则从14岁到65岁都有,不少读者都是读过之后,终生难忘,在其后的40年或50年里一读再读。关于《琥珀》,还有两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一是电影明星埃娃·加德纳在阅读刚出版的《琥珀》时,被知识分子气浓厚的丈夫阿提·肖看到,肖认为这不过是本“垃圾小说”,但后来他却在与埃娃离异后,和这部“垃圾小说”的作者凯瑟琳·温莎结合;二是不少女性在读完《琥珀》后,给自己的女儿也起名琥珀,还将这部作品介绍给自己的女儿,这在文学作品的阅读中是不多见的。其中一位名叫琥珀·沃尔特的读者的话颇有代表性:“我母亲读这本书的时候只有15岁,读完之后,她就决定要用性格刚烈的琥珀来给她的第一个女儿起名。我13岁时,觉得是时候读这本书了。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看完,但确实很有成就感。从那时开始,我的书便因为看得太频繁而褪色卷角,甚至不得不用橡皮筋扎起来。我已看了6遍,但还没打算把它放到书架的顶层上去。我向每个人推荐这本书,不管你是年轻还是上了年纪。它确实是一部永恒的经典,将像《飘》一样永远地留存在我的心中。”对于读者来说,这部小说恰如其名,是一粒光彩夺目的琥珀,让人爱不释手,略加赏玩,便会坠入一段光阴的故事里。